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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溫潤如玉是席初(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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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從西邊回去, 女皇就下旨冊封虞寧為皇太女, 讓她住進了東宮。

實際上她這些準備做得是早了些, 在這之後, 她又很活了些年。

昏倒的頻率從一年三四回慢慢推進到一個月一回, 直至虞寧十五歲時才真正迅速惡化,兩三日便要發病一次。

她問白澤:“這回是真的日子不久了, 對吧?”

白澤點了點頭。

她便暫且將朝政交給了虞寧料理, 讓她練一練手,自己也好多歇一歇。

還債率在兩年前便已達到了100%,但最後的這些時光,她依舊只想跟席初一起待著。

在某個大雪紛飛的日子, 他們一起站在廊下看雪, 看白絨絨的雪花慢慢覆蓋紅墻綠瓦,看地上逐漸結出厚厚的毯子。她忽而一陣目眩, 直直地向後栽去。

“阿謠!”席初及時地伸手將她摟住,扶她坐下。原以為她只是和平日一樣的發病,她卻笑意迷離地抓住他的衣袖:“阿初哥哥, 我頭疼。”

他心裏突然空了,直覺告訴他, 這次大概真的不好了。

“回屋歇一歇。”他把她抱起來, 抱回寢殿放在床上。他不願去想那些糟糕的事情, 卻還是在直覺的驅使下吩咐宮人,“去叫阿寧和阿宜來。”

虞謠沒有攔他,只覺身上的力氣被迅速抽散, 她掙了一掙,伏到他膝上。

“阿初哥哥。”

“嗯?”

“現在天寒地凍,外面連根野草都沒有。”她扯出一個悠閑的哈欠,“等到開春,你再給我編個小兔子吧。”

席初的面色沈下去:“阿謠!”

她不懷好意地笑起來:“哈哈哈哈你猜到了對嗎?我就是那個意思!”

她近來時常旁敲側擊地勸他在她走後好好活,現下提起小兔子,自然也是這個目的。

當下正值嚴冬,離開春還要兩個月。她想他若能熬過這兩個月,心情總會好轉一些吧。

翻了個身,虞謠仰面望著他:“反正你得編小兔子燒給我。還有哦,我的陵寢……”她說著又扯了個哈欠。

席初微怔:“陵寢怎麽了?”

她咂咂嘴:“我認真想了想,陵寢弄成衣冠冢吧,我的屍身你一把火給我燒了。”

席初顏色一厲:“你胡說什麽!”

“你聽我說。”她擡手,很沒正經地拍拍他的臉,“燒完之後,我會有些骨灰剩下。據說一個人能燒出兩三兜子骨灰呢。”

“你派人出去,把這些骨灰撒向大江南北、山川河流。這樣若你出去游玩,江裏是我、海岸是我,青青麥田是我、金黃稻谷也是我;夏夜晚風裏有我、白雪皚皚中也有我。”

“等你哪天沒了,你也可以這麽幹。”

“這樣衣冠冢裏我們一起長眠,天地之間我們也可以常伴。”

這一套想法,對席初來說顯然過於新奇。

他沈思了很久才點頭:“也好。”

虞謠最後扯了個哈欠:“我好困,想睡了。”

他的聲音裏有無法掩飾的哽咽:“睡吧。”

她感受到的最後一件事情,是他俯下身來吻她。她還很夠意思地回應了他一下,才睡得沈了。

女皇駕崩,喪鐘撞響。

百日國喪隨即開始,於是這一場大雪像是持續了三個月都沒有化一般,京城裏鋪天蓋地地延綿著白色。

在這三個月裏,新皇與父親鬧了一頓脾氣。

因為她發現,父親對於母親的離世似乎並沒有多麽傷心。

頭七之內他很沈默寡言,但頭七過去,母親化作一捧白灰,他就立刻振作了起來。譬如他饒有興味地尋了不少閑書來讀,譬如百日國喪之內大家雖都只能吃素,但他突然格外的“食不厭精”起來,讓禦膳房變著花樣將素菜過得更加美味。

這讓虞寧心裏不太舒服,她原本以為,父親會是最難過的一個。

父女兩個便有些天沒有見面,直到她某天去母親靈位前敬香,看到父親端著個碗進去。

“阿謠,今天這道素鵝特別好吃,我覺得是你會喜歡的味道。”她聽到父親在裏面說。

又過了些時日,天地回暖,草木抽綠。虞寧這天剛起床就聽說,太元君一早就去了先皇靈前。

她上朝的時辰已經夠早了,父親比她起得更早了一些。

虞寧尋過去看了一下,他正姿態隨意地坐在靈位前的蒲團上。

“春天啦,我來給你編小兔子。”

“這兩個多月我還好,孩子們也都還好,你放心吧。”

虞寧突然繃不住哭了,席初聞聲回頭,險些被她撲個跟頭。

他趕忙哄她,結果這小姑娘非要免朝一日,說要陪他給母皇編小兔子。

他不客氣地表達了嫌棄:“你編的小兔子跟我的能比嗎?你母皇才看不上。”

虞寧最後哭唧唧地去上了朝。

待得喪期過去,席初便開始帶著虞宜游歷各地了。虞寧不忙時也會跟著一道去,就當體察民情。

如是女皇的後宮這般頻繁的游走各處,勢必要被群臣指摘,但席初現下是太元君,皇帝答應他的要求叫盡孝,沒人敢說什麽。

幾年時間,他幾乎將大江南北都走了個遍,直至在一次回京後突然病倒。

這場病來得猶如山倒,他頭一日晚上還精神尚可地吃了碗面,翌日清晨便已昏迷不醒。

太醫仔細診過後說是陳疾覆發,他早年積攢下來的傷病不容小覷。

虞寧當時正在上朝,最先趕來的是虞宜和虞寧的元君,虞寧下朝後匆匆趕至,同來的還有虞明和席芝。

太醫說回天乏術,殿裏便滿是抽噎聲。

席初聞聲睜了睜眼,自己倒覺得沒什麽可難過的。

他淡笑著跟虞寧交代後事:“陵寢弄成衣冠冢,你把我一把火燒了……”

說完,他便閉上了眼睛。

無數畫面從眼前飛閃而過,最終停在了她離開的那一天。

阿謠,你不在的這些年,我過得很好。

現在我要來找你了。

你說把你的骨灰撒到各處,江裏是你、海岸是你,青青麥田是你、金黃稻谷也是你;夏夜晚風裏有你、白雪皚皚中也有你。

我好像真的沒有那麽想你了。

但也更想你了。

我們還會見面的吧。

他感覺魂魄一點點脫離軀體,在一種奇妙的感觸中穿過哭泣的人群,邁出門檻的剎那,一道白影疾速閃過。

醫院病房中,虞謠猛地驚醒。

緩一緩神,看清象征著現代建築的天花板時,她就哭了。

“嗚嗚嗚嗚嗚席初……”她抱著被子縮緊,感覺心如刀割。

或許是這一世最有相互扶持的感覺,她投入的感情最多。

離別便也顯得最為難過。

她甚至沒有勇氣去看《世情書》裏席初後來過得怎麽樣,生怕他在她死後就了斷了自己。

白澤輕嘆著告訴她:“他過得挺好的。”她才敢去翻了翻。

結果還是哭成了狗。

白澤在旁邊抽紙巾給她,她抽抽噎噎地用掉了大半包紙,才擡頭好好看了白澤一眼。

然後後知後覺地發現:“舅舅您頭發怎麽白了……”

白澤的頭發原是淺灰色的,初見面時她就腹誹這是什麽殺馬特。但現在變成了銀白色,看起來好像更魔性了一些……

白澤似乎自己並沒有意識到,聽言怔了一瞬,掃了眼床頭的鏡子,神色輕松:“哦,動用法力太多就白了,過一陣就能恢覆。”

虞謠不由好奇:“您動用什麽法力了?”

“帶你穿越啊。”白澤道。

虞謠:“哦……”

白澤依舊給了她一星期時間去恢覆情緒,這七天,虞謠照例吃吃喝喝狀態不錯,而且還搬出了重癥監護室,看到了外面久違的世界。只是下樓散步時,一看到墻角的狗尾巴草她哇地就哭了。

恐怕從此以後看到狗尾巴草,她都會想到席初的小兔子QAQ。

第七天晚上,虞謠鼓起勇氣跟白澤說:“我準備好去下一個世界了!”

這回她可不敢說自己見過大世面啥也不怕了——初到席初的世界時她就是這麽想的,結果一連串的負還債率抽得她臉腫。

白澤對她這個謹慎處事的樣子深表滿意,然後笑吟吟地開口:“哎大外甥女。”

虞謠:“嗯?”

白澤:“你離開過地球嗎?”

虞謠:“???你說啥???”

天知道一陣白光之後,虞謠在意識世界中看到窗外隕石慢悠悠漂浮在浩瀚星辰中是什麽感受。

她上次見到這種景象,還是看《火星救援》的時候。

“所以……我這輩子是……宇航員嗎?!”她驚慌失措地翻起了《世情書》。

白澤:“你對自己的要求也太低了。”

虞謠:“?”

白澤:“你這輩子是星際聯盟皇帝的獨女。”

虞謠驚然擡頭,無比訝異地盯了他至少半分鐘。

“您不是……神獸白澤嗎?!”她目光上上下下地劃拉白澤,“咋還出科幻了呢?”

白澤微笑:“神學和科學早晚會在山頂相遇。”

虞謠:“……”

拉倒吧。

她覺得這個設定壓根就不科學。

然後她撇著嘴調理情緒,氣沈丹田,準備看看自己這輩子有多作。

雖然她已然有了自己一世更比一世作的逼數,但經歷了上一世慘兮兮的席初之後,她心裏還是有一股念頭在想:“我難道還能更作?”

看了三行就發現:我是真不能小瞧自己啊!

這一世的她,是星際聯盟皇帝的女兒,不過還是個人類(……)。

也就是說,這個時候人類早已脫離了地球,走向了星辰大海。

完善的社會體系和積累幾千年的科學技術及文化發展讓人類在宇宙中迅速占據了主導地位,開墾了許多星球作為生活空間,整個宇宙都變得很熱鬧。

她父親手下呢,有個將軍。這個將軍早年戰死了,妻子生下遺腹子後也去世了。她父親就收養了這個遺腹子,取名亞爾林,也就是她這一世的命定愛侶。

兩個人一起長大,自然而然就有了感情。最終在全宇宙人類的祝福下,訂立了婚約。

然後她就開始作了。

宇宙中有一個星球叫阿尼星,盛產一種璀璨奪目的寶石叫阿尼石——聽名字也知道是這個星球上的特產。

阿尼星體積不大,但生態極為險惡,有許多兇狠的生物。這導致阿尼石極難獲得,在物以稀為貴的原則下,這種寶石極為值錢。

可能是因為人類還在地球上時就有拿鉆石訂婚的傳統吧,阿尼石成了新一代的愛情象征,許多女孩在成婚前都會讓未婚夫越過艱難險阻取一顆阿尼石回來作為信物。

大家都這樣做,這也就沒什麽。她又是堂堂公主,要求未婚夫給她取一顆來並不過分。

亞爾林也確實給她弄來了。

但她不滿意。

她嫌他弄回來的那一顆不夠大,原話是還不如某位親王成婚時尋來的那一顆。

而後她提出了新的要求:“我要阿尼之心。”

阿尼之心是在三年前勘測到的,是阿尼星上最大的一塊天然寶石。地處深海,兇惡的海洋生物環伺周圍,無數勇士和貪婪的商人都想法設法地去取過,最後都變成了魚飼料。

皇帝因此怒斥她不懂事,她則絕食作為抗議。

最後為了博她一笑,亞爾林去了。

他死在阿尼星了?

——虞謠看到這裏的時候提著心弦這麽想。

事實卻是,如果只是死了,可能反倒好了。

他在半路上被克悉星人截了胡。

作為星際聯盟上流階層中的一員,他在被俘的半年裏向外星人提供了許多關鍵資料,全人類遭受了踏入宇宙以來的最嚴重的重創。

半年之後,他逃了出來。

在軍事法庭上,亞爾林說克悉星人對他的大腦動了手腳,招出一切東西都是被強行提取。

一場極其覆雜的庭審就此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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